“那个，怎么了……”
听到喊声的鞠守慌慌张张地从厨房开门出来，以为自己眼前会是一副婆媳（假）关系紧张的画面，结果只是看到千代子手里有个咬了一口的桃子。
“啊，没事，这女人一直叽叽咕咕地说这桃子里有虫我才发火的。”
“诶……”
鞠守瞄了眼月读的方向，后者只是稍作笑意耸了耸肩，没有正式回答。
“好吧，没事就好——”
“说起来鞠守，灶上没问题吗？”
“嗯？……啊！”
鞠守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又一头埋进了厨房。
客厅里剩下的月读和千代子两人互相对视片刻，却没有任何人还能有笑出来的心情。
“你把这些告诉我的理由是什么？”
千代子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看向月读的双眼中略微透露着一丝丧气。
尽管月读所说的事不会特别改变些什么，千代子与鞠守所即将度过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千代子很清楚自己内心正蠢蠢欲动的欲望是些什么。
（开什么玩笑，我不会对鞠守产生同情心的。）
（如果这些都是被那个神明设计好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让它变得毫无意义。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丢掉了手中的桃子，桃子在顺着桌面滚动的期间与先前的玫瑰花瓣一样逐渐化烟，而当一点点减少的桃子露出桃核的时候，从中能隐约看到一只露头的小虫也随之一并消逝而去。
“理由吗……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带着鞠守离开了既定轨道的人。当你在这里的时候他对我的称呼变得支离破碎，恰好说明他是因为你而在试图与自己的‘命运’做些抗争——即便他本人可能对此根本不知情。”
“……啧。”
（所以芋艿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遗忘虚构综合征”，是因为月读的出现抵消了那个症状……）
千代子想起了之前芋艿所告诉她的关于鞠守的“恐惧感缺失”的心理障碍，那也是他被定性为“精神病患者”的主要原因。
“那鞠守现在感受不到恐惧是为什么？”她理所当然地抛出了疑问。
“因为我就是恐惧魔女呀。”月读笑道，“盒子里的小丑，带刺的鲜艳玫瑰花，藏有小虫的桃子，我所拿给你看的‘使魔们’，还不足以表明这一点吗？人类所忌惮的恐惧，可不仅仅是生老病死那么简单。”
“所以是你夺走了鞠守的恐惧……不，或者说……”
“是鞠守为了我而剥夺了自己的恐惧。”月读补上了千代子所想到的另一种可能，“不知为何这孩子明明与‘群体’非常合不来，却对于家庭、亲人有着奇怪且偏执的渴望。即便已经更换了那么多次家庭的成员，他在此途中却总是如一地爱着自己的家人们。”
“这也是‘设定’的一部分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设定毕竟不是会特地写好放在你眼前的东西，它们只是在背后影响着故事的流动，况且，这只是个比喻。抛开这些不谈的话，鞠守不过是在按照他自己所认为的‘最好的方法’而在生活着。”
“那顶多只能算是‘生存着’。”千代子对此依然怒意不减，“我不会认同发生的这些对他而言是好事，他不应该是在别人设下的剧本里活着的。”
“在你和我设下的剧本里就好了吗？”
“……别跟我玩这套。”尽管穿着尽显色气，但千代子那霸道的本性还是丝毫未变，她站起身，两臂压在桌子上，瞪着对面的月读说道，“我才不管你和他玩的那些过家家游戏，总有一天我会让鞠守知道这一切的，我不会允许他一直在这种状态下生活。”
“知道……然后呢。”
“那会是他自己的选择。看是我对鞠守的影响大，还是那个混蛋神明的影响大。”
“……”月读思考了一会，随即摊手答道，“可以呀，请便。我会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不会离开的母亲，而我需要一个能够看到我的人类。即便鞠守知道这一切，结果想必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我知道，再说我对你又没什么恶意。”
“是吗？眼神都快要吃掉我了哦。”
“那是……习惯。”为了掩饰尴尬，千代子轻咳了一声，“也算是谈话技巧。”
“嗯。”月读再次发出了轻悦的笑声，“你果然是很适合鞠守的人选呢。”
“是吗？也还好吧，毕竟那家伙一直都是一副随时都可能被其他女人骗走的呆样。”
“不，你是唯一的……”
说到这里，“唯一”这个说法让月读突然愣了愣。
此时的她在千代子身上看到了某种奇怪的可能性，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但那并非不可能。
（“如果，三生目千代子，实际上也与神明有着一定关系的话，她与鞠守的相遇，至今为止的这一切，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吗？”）
“……总之，千代子小姐，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哦。”
但月读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千代子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的话，这就只会徒增无意义的惊恐罢了。
“嗯，我知道。”
“感觉如何？”
“……没什么。我说过自己不是为了能够同情鞠守才会来这里的，只是发现他瞒了我一些事后有点担心，现在感觉好多了。”
“啊啦，这么说……即便听了这么多，你也还是爱着他的了。”
“不。”原本就几乎离开座位了的千代子索性站直了身子，微微仰着脑袋答道，“他一直都是我的，我不需要特地去爱些什么。”
“真是擅长诡辩呢。”
“对谁都没好处的话就算不上是诡辩。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什么‘神明’，和鞠守先前提到的交换存在有关系么，告诉他把存在消失的人找回来的方法的，就是你吧。”
千代子突然把话题转了个弯。
“鞠守是要向神明祈祷，来进行交换的仪式哦。”
“……假如鞠守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就只是个什么恶作剧的产物，他对神明的祈祷难道不会同样遭到愚弄吗？”
“嗯？不会哦。因为那个唯一‘神明’的所谓恶作剧，从来都只是随性地做出一个‘异常’然后丢到‘正常的世界’里任由其发展。反而是‘实现鞠守的愿望’这件事对神明而言有着更高的实验价值，别忘了，鞠守好歹也是个‘被禁目所宠爱的人类’，他的祈愿难道不会让人感到有趣吗？”
“……行吧。”
然而月读的“有趣”两字对千代子而言却显得有些刺耳，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最初接近鞠守时所怀有的目的。
（回想起来……鞠守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
千代子在这几天里，的的确确地抛开了过去的阴影，现在也全身心地为鞠守的状况而担忧着。她甚至不曾去思考“这个世界有着神明”这件事是否合理，不曾去考虑“眼前的魔女有多少可能只是用视觉魔术在作假”，也不曾去思索“月读所讲的关于鞠守的事情是否有可能捏造了一些”，而这一切的理由，都只是来自于她先前决定好的“相信鞠守所相信的那个人”。
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将鞠守挡在视野前才能进行思考的奇怪生物了。
（结果说不定我才是完完全全成了鞠守的人吧。啊~啊，可恶，这家伙要是个超级帅哥的话我好歹还能觉得自己赚了。）
当然这只是由千代子那微妙留存的小女生心思主导下才随口撇出的玩笑话。
“好、好了……”
与此同时，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的鞠守终于正式离开了厨房，手中端着两个餐盘。
千代子坐回到自己椅子上，却因为身高太矮看不清盘子里的东西而又站了起来。
“……这啥。”
她指着端到自己面前来的那一盘漆黑异物问道。
“夜宵……”
鞠守指着端到自己面前来的那一盘漆黑异物答道。
“不，我是说，这是啥？”
“嗯，夜宵……”
“不不不，啧，换个说法，这是用什么做的？”
“呃、夜宵食材——”
“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吧。”
“……”
“喂，看着我的眼睛。”
“……”
“你尝过味道吗？”
“……（扭头）看、看起来很难吃所以……”
“所以就扔给我了吗你这家伙！”
“对、对不起……”
“啊啊？？”
“第一次明明途中感觉都还可以的……结果火突然变大了，就……然后第二次又做得很糟糕，所以就这样了。”
鞠守的话里微妙地透露出一股罕见的委屈。
“……啊。那原谅你了。”
千代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旁边的魔女两个人才是罪魁祸首，眨了眨眼赶紧糊弄了起来。
倒是月读现在憋笑憋得不行，整个人在矜持和幸灾乐祸之间摇摆不定。
“诶？就可以了吗……”这下反而是鞠守有点不太相信了。
“啊、嗯，没关系了，我会吃的。”
“不，可是，太难吃了……”
“那你还端上——呃，没事，交给我就行了。”
“不，仔细想了想果然还是不行……我自己吃掉它好了……”
“可是，有毒的吧那个。”
“诶，那刚才千代子说会吃是……？”
“……鞠守，我命令你现在就去倒掉它。”千代子放弃了说服鞠守。
“诶诶，好不容易做好——”
“给我倒了他，臭小子。”
“是，遵命。”
结果在反复周旋中越来越烦躁的千代子索性开启了一贯的暴躁模式，也和往日一样暴力地解决了问题。
一旁围观了好一阵子的月读捂嘴轻笑了起来，直到看到千代子正瞪着自己才慢慢收住了一些幅度。
“用现代的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妻管严’吧？”
等鞠守再次进厨房处理垃圾，月读对千代子调侃了一句。
“干嘛，你还想我给你示范下什么是婆媳关系不和吗？”
“怎么会呢，你开心就好了。”
“……啧。说起来，前面说的和听的那些还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唯一理由。”
“是吗？有什么问题都请便吧。”
“你知道萨斯菲德家族么。”
“……你们和左右目扯上关系了吗？”
月读那一向优雅游刃有余的面容在这一刻忽然降下了一层阴暗的色彩。
“嗯？你知道那俩人啊，那就好说些了——”
“离他们越远越好。”
没等千代子说完，月读便提前给予了一声极为严厉的警告。
那是千代子从未见过的“千海棠月读”。至少，在看见月读那浑浊却总是能传达出一些信息的眼瞳时，千代子的神经也随之迎来了一阵拉弦般的紧绷。
“绝对，不要接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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